【周翔】普通饲养关系（60）
1.
神秘声音撩完就跑，对孙翔而言，就像好不容易找到宝藏，但钥匙忽然消失一样茫然。
而今他的灵魂和身体相隔不到数米，却只能无所事事地趴在沙发看周泽楷悉心照料自己的身体，相当郁闷无聊。
好在他从来与多愁沮丧无关，恢复活力分分钟的事。等周泽楷闲下来，便二话不说扑过去。
被扑住裤脚的人微微吃惊地将孙翔团子抱起来，掂掂分量扣在胸前，顺便揉了揉他手感很好的脑袋。
周泽楷垂着头一人一猫贴得很近，碎发可能是蹭到孙翔的脸，他没防备地打了个小喷嚏：“喵噗！”
周泽楷愣了愣，下一秒低声笑了。
孙翔持续地昏迷在床，主治医师处迟迟未有好消息，周泽楷这短短半天内数次体会到原来电影剧本里“艰难地将自己从情绪的泥泞里拔出”并非夸张描写。
他本不该如此消沉，但再坚强的人亦有权脆弱。而这时，这猫，和孙翔似有某种相似之处的猫宛如通灵般地恰到好处地出现，每个动作都有趣可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萌态牵动他的注意力，仿佛一种助力，助他浮出浓重情绪的海面，像是个溺水之人般贪婪地得一口氧气。
孙翔才不知周泽楷脑内飘过诸多感慨，他吸了吸鼻子总算舒服了些，怕周泽楷再折腾自己，干脆嫌弃地蜷成一团，一个劲儿埋着头往周泽楷怀中缩，传达“让我安静待会儿”的信号。
周泽楷没想到孙翔会是这种反应，毕竟他曾经唯一饲养过却离家出走的猫可谓相当高冷，只在偶尔被美食伺候到位时才会主动黏上自己求撸毛。
但这样也不错。他将孙翔微微转了个面，方便自己顺着背脊来回抚摸。怀中的猫，像是一团暖融融的小太阳正好贴住心口，很是乖顺温和。
周泽楷心想猫大多是难以捉摸的，不知能养几日。要是它破例逗留到孙翔醒来，在孙翔恢复期当个解闷宠物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万一孙翔不喜欢呢？大眼瞪小眼，剑拔弩张地打起来？
想到这里，周泽楷被自己的合理脑补逗笑，忍不住揉揉孙翔团子的下巴，后者条件反射地惬意哼哼，发出尾音拖长的一声“喵~呜~~”
这么可爱，孙翔很难不喜欢吧！周泽楷立即纠正自己的看法。
2.
孙翔被撸了一会儿毛，猫的慵懒天性作祟，眼皮不住地耷拉。
困意像是潜伏了很久的小偷，趁他松懈时分悄悄登堂入室。孙翔狠咬舌尖，努力维持清明，他不想睡——在这特殊时刻，他的目的很简单——无法变回人也要清醒地陪着周泽楷。
他小小的肉垫一只按在对方胸口，另一只自然地搭上对方臂弯，整个身体被妥善地抱在怀中，一个绝对安全又相当舒适的状态。
周泽楷的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注意力却已撤离，重新投注在眼前仅靠仪器维持生命机能的躯体上。
孙翔转动脑袋，视野里出现周泽楷漂亮的下颚线。曲线依然令人窒息地好看，但似乎有微小的变化……比如那丛明显没剃干净的微小胡渣。
——和周泽楷方才凌乱潮湿的额发，眼周隐约的暗青一样，无声暴露着这个男人慌乱中失去秩序的现实。
孙翔不禁回忆起他们唯一一次同榻共眠。
彼时他虽然松懈心防，尚不觉得有亲密到同盖一床被子，因此略带逃避地选择闭眼睡着。但当他半梦半醒间觉察到环上腰间的手，竟下意识装作浑然不觉，甚至微调姿势，放任自己向后靠。
而今他重播这段，发现尽管自己希望装糊涂，但每一幕细节清晰得很。
现实就是这般略带搞笑。
曾经隔着被子接触让人耳燥却微妙地尴尬，而今当他真切希望与对方互相拥抱时，却只能以无法透露身份的前提依偎取暖。
无法充分传递心情，说出想说的话。
这让孙翔心浮气躁。
3.
孙翔破廉耻地缩在周泽楷怀里有一阵，被摸得很舒服，终于输给了睡意，迷迷糊糊蜷成一团，因此并不知道随后有人到访。
是江波涛。
江波涛在病房外走廊里见到周泽楷时，对方正跟医生低语，双方偶尔停下对话，沉默交互视线，神情都很严肃。
医生离去后，江波涛本以为周泽楷将很快发现自己，实际后者在原地怔了好一会，目光凝在窗外不知何处，明显地发呆。
“小周。”江波涛无奈出声。
“嗯？江你来了。”周泽楷这才转过身，露出一个没什么精神的抱歉的笑：“刚在聊病情报告。”
“有好消息吗？”江波涛不抱希望地问，毕竟周泽楷的表情写得很清楚。
果不其然，周泽楷面色沉了沉，没说什么，只挑了张离病房门不远不近的椅子坐下。江波涛意会地跟着落座。
“我有个不算好的消息。”见周泽楷沉默，江波涛只好先说，“孙翔家里双亲已得到消息，但人在国外，方明华确认对方明天一早到达上海。”
周泽楷轻轻地“嗯”了声。
江波涛欲言又止，他把周泽楷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刚刚周泽楷很明显地捏了捏拳头，然后缓缓松开，是用力压抑情绪的表现。他从两人之前的沟通，其他渠道得到的零碎消息拼凑出周泽楷在医院半天内的经历，知道对方几乎以孙翔家属自居，强势任性又叫人心疼不已。
他擅长以温和为武器与世界周旋，形形色色的人见了很多，真心假意的安慰做过不少，而周泽楷这回却是最棘手的一次。
江波涛酝酿着措辞，感觉自己仿佛在海边堆沙塑，勉强成形又被他打散，如何都难满意。
就在这时，他听见周泽楷低声问：“具体伤情，不能瞒住吗？”
他心猛地一抽，转身，周泽楷嘴角为难的笑映入眼帘。
他张了张口，刚准备说点什么，就见那个为难的笑转成了自嘲：“我想多了。怎么可能瞒得住。”
“小周……”江波涛嗓子异常干燥，后半句卡在喉咙里。
在这几秒间，周泽楷已恢复接近平日的从容，先于他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病房门推开半扇：“先进来。”
江波涛重重吐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跟着起身走了进去。
4.
病房里的光线比走廊明亮许多。宽敞的空间，符合康复心理学的装修风格，给人希望的先进仪器，甚至舒缓的音乐都在暗示这是医院里最好的治疗环境。
然而这又如何。
江波涛胸口窒闷的感觉不减反增，至少比坐在走廊里时更强烈了。
他见周泽楷一进房间先习惯性地确认了一遍仪器数据，短短半天时间，似乎已相当专业。
“就是这样。”周泽楷给江波涛倒水，目光只和他对上几秒，并没有长期停留接受同情或宽慰的意思。
他在孙翔床边坐下，仿佛那个位置就应该是他的，十指交叉，语气平静，“没有任何变化。”
说完，周泽楷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回孙翔脸上。
江波涛有点头疼，他受不了周泽楷看孙翔的眼神，明明波澜不惊，偏偏叫他胆战心惊，头一次生出立即起身逃离的冲动。
虽然他自几年前便开始了解周泽楷与孙翔的许多事，自诩深谙周泽楷的一腔情深，时至今日才知那都是上帝视角。
他电话中说要撑周泽楷，说得自信满满，颇有些轻松意味。等走到离两人最近的距离，才体会到“束手无策”和“无能为力”。
搞定外界因素固然重要，但身为兄弟，如何“撑”住周泽楷，给予对方力量，他竟从未深思过这一议题。
江波涛做事讲究条理，有备而来，车上便将一二三四都明晰在心。而今他自嘲那些约等于“或许能转移周泽楷注意力的废话”，因为真正能“撑”住周泽楷的人……他妈的毫无知觉地躺在那儿呢！
5.
江波涛一瞬对孙翔生出怨愤之情，当然理智又很快把这丝不应有的情绪给压回去。
他再度捏了捏眉心，满头满脑郁闷思绪。
他当然知道当务之急是让孙翔赶紧醒来，其他事情都不如这桩紧要关键，可连医学专家都停滞纠结的事，绝非他力所能及
他只好费力地挑了几样车祸处理相关的话题，还有工作关联的事务，与对方粗略探讨。
尽管每一样都撑不上可以轻描淡写地应付，江波涛仍频频走神。他的注意力被“观察周泽楷的反应”给分了出去。
周泽楷短暂暴露的脆弱早收敛起来。举手投足间，言辞谈吐里，仿佛面对电视镜头般镇定，应答质驳迅速无比，思路清晰。
但江波涛依然确定对方在强撑，久而久之，他跟孙翔一样，心浮气躁起来。
这心浮气躁的原因除去担忧周泽楷外，还有对自己的气愤和不满。
来的路上他把自己好骂一顿，怨自己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也不算短，奇葩事情见过听过不少，明明早知悉短信威胁，也一直陆陆续续经手在查，竟大意地忘记考虑极端情况，以至于给对方可乘之机。
还有周家自以为是地冲出来刷存在感……
一时间，江波涛更头疼了。
他终于没忍住，刷地站起身，在周泽楷疑惑的目光里不容拒绝地命令道：“不说了，小周，你自己也是轻微脑震荡，多久没休息了？总之……万事放一边，先好好睡一觉！”
6.
然后他重新变回了外界更熟悉的江波涛，展现出雷厉风行的一面。
先是按铃叫来护士，而后配合对方轮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说歹说让周泽楷服下药，又唤人在孙翔旁边加床。
“你可以陪着他，但自己也得恢复体力。”周泽楷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望着他。江波涛从中他目光里品出了一丝委屈和不甘，因此移开视线语气转软，“好了，说不定你睡完一觉，醒来他恢复意识了呢？还是说……你希望孙翔醒来见到的是一个状况不太好的周泽楷？”
周泽楷抿了抿唇，药劲大概也到生效的时候，终于不情不愿闭上眼睛。
7.
江波涛哄骗周泽楷之前，孙翔已醒过来。所以当江波涛说出那段成功说服对方的话时，孙翔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
“能睡几个小时？”
“正常是三个钟左右，如果他精神压力大，可能会提早醒来。”
“唉，希望能多睡一会。”
“嗯……”
江波涛与医护人员走出病房，轻手轻脚带上门，在关门前一刹那，有赖于猫咪优秀的听力，孙翔将最后几句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咔哒。”门彻底阖上，孙翔一骨碌爬起来，几次跳跃后摸上周泽楷的床。
他先盯着监控自己生命数据的仪器看了一会儿，而后转头朝周泽楷爬过去。
即使有药物手段强制入睡，周泽楷的梦似乎并不安稳。他眉头微微皱着，露在外面的手偶尔会忽然握紧。
孙翔感到有某种埋在体内的东西破土而出，除了心痛，他心头涌起强烈的想要以体温互相宽慰的冲动。
他不再犹豫，走过去，低头亲亲周泽楷的手，对方似有所感，从握拳状态舒展了五指。
他随后轻巧地翻过被面，在周泽楷怀里找到合适的位置，将自己缩成一团，贴住对方胸口。
一人一猫的心跳渐渐并作一处。
孙翔眼皮再次沉重，伴随着周泽楷下意识收拢的手臂，在对方的气息和温度环绕下，重新睡着了。
而与此时此刻安宁静好的病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网上愈发激烈汹涌复杂的舆情。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