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盛夏未来临 Fin.
半架空异地竹马+原著设定 是给桔子@金桔渣的生贺。
祝生日快乐，万事顺心，健康幸福。
全文字数1W2。
在夏天开始之前畅想盛夏的故事。
1.
转会那天是个普通夏日，重庆江北到上海虹桥。
前一天夜里，七期几个闹哄哄地拖他吃鸡，折腾很晚。收局后孙翔不明原因无法睡着，睁着眼看天花板熬至凌晨三点。
违背生物钟的后果是，他现在浑身酸痛，不由地打起哈欠，眼周疲惫地浮上一圈淡青。
听说航班晚点，孙翔是少数突然高兴的人。
算上飞行时长得有四小时，够补眠，很好。
睡倒之前，他没忘记摸手机通知某人，竟不想人家获悉更早。
周泽楷：[航旅纵横—等待出港航班37架，平均速度2.7分钟/架]，你的航班，35位。
孙翔：成。我睡个觉先[哈欠.jpg]。天晓得会不会继续延误，你别急着出门！
言罢，他揿灭屏幕，切到音乐播放器，Airpods夹好。
然而他并不知道，对面已经在前往机场的路上。
2.
周泽楷等红灯时看到孙翔的消息。
他往输入框里敲，“午饭？”，却没立即发出，十秒后红灯倒计时将尽，他删掉了这个问句。
车动了。
热烈的太阳炙烤路面，地表上方是魔幻扭曲的空气，导航预报前方2.1公里行驶缓慢。
眼下要数上海最令人焦灼的时节。
然而停停走走的车流中，去接不确定落地时间的航班，周泽楷的心情如同窗外无风天气纹丝不动的树叶，安宁平静，甚至掺着一丝愉悦。
他低头看方向盘，正中间一张金灿灿的Glory周边贴纸，夸张中带点滑稽，与低调内敛的日式SUV格格不入——某人去年不知从哪儿弄来，非要盖住原先的“L”车标。
周泽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过它，嘴角微微弯起。
微信置顶消息，方向盘沙雕贴纸，网游账号的高亲密度，以及……纵贯少年至青年时期的专属记忆。
联系自原点建立，于一千多个平凡的日月里巩固、强化，终于足够浓厚。
但不意味着，它将停留在这里。
周泽楷望向窗外，目之所及处，白光肆无忌惮地蔓延。
整个城市皆是盛夏的开端。
或许也是……更多事的开端。
2.
孙翔自诩精通伪装术，帽子黑超口罩裹得严实。
然而控制不住金发太显眼，刚上飞机，附近仍旧有人发现了他。
隔条走道，两位姑娘低声窃语，手上俨然是最近的电竞杂志。
孙翔平时极少翻纸制品，但这期他母亲有买，外加封面还是周泽楷单人硬照，终究一眼认出。
“切，麻烦。”孙翔记得这期有哪些报道，不禁皱起眉，把脸转向窗户。最近阶段特殊，他宁可忍受阳光的洗礼也不愿面对小姑娘跟射线似的兴奋又探究的目光。
音乐自动切下一曲，舒缓轻慢的前奏响起，不是他风格。
孙翔困惑地动动眉，随后想起或许是某天浏览对方的网易云时不小心点了收藏，自动下载加进去的。
歌手悠悠唱出第一个音，孙翔心不在焉地听了会儿，不知不觉间，烦躁伴着旋律悄悄溜走。
他感觉自己仿佛躺在郊外湖畔，眼前是蓝天，面上拂过轻风，音乐的触角像柔和的阳光，融融软软漫过来，抚慰着他，令他鲜见地沉浸其间。
挺……周泽楷的。
一曲终了，孙翔想，要不下次主动问某人要歌单吧，旅行听听不赖。
又想，回头再说，反正接下来的日子有的是见面机会。
漫不经心的胡思乱想间，困意悄悄上头。
他眯着眼，在盛夏将至的阳光里睡着了。
3.
或许歌的缘故，孙翔一合眼，就梦见他与周泽楷的初次见面。
上海弯街窄巷里藏得很好的电玩城里。
孙翔那年刚上初中，随父母来旅游。逛上半天传统景点，耗尽少年孙翔不多的耐心。他趁家人坐下喝茶，左拐右拐溜进这里。
口袋里充裕的零花钱悉数换成游戏币。孙翔选定一台拳皇的机器酣战没多久，对手换人。
是位年岁相仿的男生。
对方表现得十分腼腆，一声不吭，颔首算打招呼，而后直接坐上位置。
大概是个弱鸡。孙翔漫不经心地想。
然而几轮之后，他差点砸了摇杆——他明明操作着最自信的角色春丽，每轮开局半分钟，铁定被对方随机选的角色一套连招带走，揍趴在地。
孙翔少年气盛，刚赢几局，锋芒遭挫，自然不服气。
“再来！”
他不断发起挑战，为了面子，也为说不上来的其他东西，比如眼前人肤白清秀，五官漂亮但无攻击性，与游戏里霸气挑翻自己的气场截然不符，教他万分纳闷——自己怎会输给这样一位乖乖牌男生。
“继续继续！”
他不肯放对方走，嚷嚷着再战。然而继续是继续了，局面并未改变，依然是一次又一次惨败。
孙翔狠狠砸向操作台，不干了！他非要挽回点尊严，提出换个项目，比如，跳舞机。
这也是孙翔的拿手项目。
孙翔略略伸展四肢，少年腿长手长，刚成型的肌肉格外漂亮，衬出全身健康又流畅的线条，还未登台四周已有暗赞的话语和目光浮动。
孙翔不在意这些，他一心想着要现给某人看，两步跃上板子。
这时，噩梦难度的超快前奏突然响起，是看好戏的路人替他选了。孙翔毫不胆怯，酣畅淋漓一曲跳完，combo在屏幕里炸成片片彩虹，换来周围此起彼伏的喝彩。
孙翔整个人轻飘飘地，感觉自己帅到得能飞天。
得意洋洋中，他转身，意气风发地一扬下巴，示意某人接着来。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对方抱歉地摇头，说，我不会。
他又补充：你很厉害，真的。
眼神诚恳得不行。
孙翔偃旗息鼓，甫才高涨的兴致瞬间像潮水一样哗哗退走。这人超没意思！
恰好币也差不多用尽，他懒得换礼物，撇撇嘴双手插兜往出口走。
只差两步到门，孙翔鬼使神差回头，“喂，对，喊你呢，你那个……刚刚的连招怎么打的？”
他说完立即反射性地别过脸，后悔地想，糟了，要被嘲了！
他担心的种种并没发生。
对方好像从始至终都没介意他的态度，沉默地走到操作台，投下两个币。
孙翔愣在原地两秒，赶紧冲过去一屁股坐好，生怕对方反悔。
“快教我！”
“嗯。”后者微笑点头。
果真倾囊相授。
少年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十分钟，对方已成为孙翔心中一级棒的存在，唔，游戏打得好厉害，脸么……还行！
他高兴地说：牛逼，翔哥交你这朋友了！
话音刚落，孙翔后知后觉自己没自报家门，赶紧补上一句，我叫孙翔。
他说话时腔调模仿港片大哥，动作也拙劣地靠拢，一手插兜一手前展。自我感觉十分潇洒。
对方微怔片刻，周泽楷，我的名字。然后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
那只手有些瘦，温凉温凉，竟然没手汗。
孙翔下意识喃喃道，天哪，你的手好舒服啊。说完他觉得怪怪，赶紧掩饰性地哈哈大笑。
周泽楷不明就里，只配合微笑。
两人走之前互留qq，约定明天见——
4.
细长尖锐的噪音将孙翔拉回现实。
原来是后排小朋友玩具滚落，因此大喊大叫。
噪音清空了孙翔的困意，令他头有点疼。他按着太阳穴想刚才的梦，心道见鬼，自己怎么会梦见那个场景。
……不过周泽楷少年时期的脸的确很久没有出现在脑海中了。
他按下那丝莫名的怀念，问空姐要可乐，冰的。普通大男孩的选择。
但周泽楷是例外，他夏天只喝凉白开。涉及这一话题，他就忍不住嘲笑周泽楷当初为何不进微草——明显养生战队更适合他。
“咳……咳咳！”孙翔一愣，被可乐呛到，他懊恼地想，靠，为什么又绕到周泽楷的事情了。
绕到……他昨晚失眠的主因。
一反常态打游戏、延迟睡眠时间，还不是赖某人的难题。以至于他恨不得见面之前能逃避一会儿是一会。
然而闭眼是他，醒来还是他。
周泽楷莫不是爷爷这辈子躲不掉的劫数，再封建迷信一些，上辈子欠了他还不起的债？
4.
既然无法不去想，孙翔干脆接着梦境往后追溯。
记得约定的次日，他是被母亲掀被子拖下床的，一路拖出门紧紧张张赶火车去。
他这个白痴，记错日子了！
那会儿没有手机，上不了网，无法告知周泽楷。
就这样无奈爽了约。
回到重庆，孙翔左想右想不好意思。他因此情怯，磨蹭一周，最后硬着头皮上qq，加好友，留言、道歉。
周泽楷没有拒绝。
这成为两人第一段长期联络的开端。
街机的话题并不足以支撑很久，当年荣耀已经开服，职业联赛跟着打响，他们像神州大地千千万万心怀憧憬的少年一样，建了号，做任务、下本。
其实孙翔最一开始玩的就是战斗法师，而周泽楷则从始至终只用神枪手。
毕竟都是学生，三次元重要。当赶作业或考试复习时，一方不能上线，另一方会责无旁贷地帮忙双开。
有天孙翔登上荣耀，连喊几声周泽楷没人应。屏幕里两个号蹲在湖边，机械地挖着矿。
他正打算刷掉周泽楷的号去副本，耳机传来轻微响动，沙沙地，像是笔尖摩擦纸面、书页翻动的声音。
对方在做作业，孙翔猜测，耳机搁在一旁了吧。
果然没多久，孙翔听见周泽楷妈妈喊，楷楷歇一歇，来吃苹果。
“楷楷”这个称呼，让他差点笑破功。
之后场景重现数次，极其类似，唯一的区别是水果名称。
有时是橙子，有时又是水蜜桃、西瓜，不过都比不上葡萄的出镜率。
某天他没忍住，问，周泽楷，我知道你的小秘密了！葡萄是你最喜欢的水果吧？对方愣了愣，说是。
他得意大笑，然后说，我记住了，下次见面请你吃！不过不白请，你要投桃报李。
孙翔在这里停了一下，语速突然放慢，那，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变声期的少年音不算好听，但包裹着翼翼小心和满满期待，衬得拙劣暗示直白到可爱。
周泽楷在话筒那头轻轻笑了一下，很配合地问，什么？
孙翔列举一堆，种类之丰富仿佛抄了水果店采购清单，其中包括金桔。他特别强调，金桔除了皮是甜的，里面蛮酸，是不是很特别！
周泽楷闷笑地答，嗯。
孙翔自顾自继续，说，我可把自己的爱好都告诉你了，有特点又好记，你必须记住！不然我会生气！
周泽楷认真应他，好。
5.
孙翔偏科严重，后来有天挂语音时，周泽楷听到孙父冲进房间咆哮，骂他小兔崽子，批评孙翔胆子够大，期中英语语文全线飘红，竟还敢偷玩游戏，看打不死他！
紧跟着一通嘈杂，声音骤断。
约莫被拔了耳机。
等孙翔重新上线，周泽楷语气平静：刚你爸爸？
孙翔满头冷汗，难得觉得羞耻不想说话，只发一串省略号。
周泽楷声音放柔，还好么？
其实一点都不好。
那时候孙翔屁股正疼，脑壳肿了老大的包，跪在凳子上不敢坐，腿都酸了，还要龇牙咧嘴呈英雄。
他拍拍胸脯说小风小浪，怕个屁，爷爷皮厚得紧，明天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轻描淡写，妥妥重庆许文强气势。
周泽楷沉默了，这让孙翔莫名地慌，还好周泽楷很快碰了碰话筒，轻声道，我帮你。
帮什么？孙翔没反应过来。
补课。
孙翔理科很强，文科截然相反，每回拿到成绩单恨不得撕了不教他爹看到。
周泽楷说帮忙，他第一反应自然高兴，但转念一想，两地教材不同，这不是开玩笑吗？
没关系，周泽楷说，有办法。
办法非常朴素。
语文背课文，英语背单词，规定好当天检查部分，孙翔背完，他确认通过，才同意下双人日常。
孙翔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怎会喜欢被管。他立马表现出明显不高兴，可周泽楷很坚持，他便打起自己的小算盘——你不跟我下本，OK，哥才不方，不理我，我找别人！
……却发现没有哪回比得上与周泽楷配合。
找周泽楷下本，绝对默契能带来高效率。
互相掩护，分头推进都是小儿科，举个例子，他一转视角，巴雷特的子弹已顺着视线正中目标，舒服爽快得你想要回头击掌的那种。
与野队凑合，时不时吵架、被踢出队不提，就算顺利推倒boss，也很可能在分账时撕破脸。
总归靠谱不过自家兄弟。
孙翔挫败地度过几天，垂头丧气地趴在键盘前，感觉自己宛如离家出走的猫咪，天真地遐想外面逍遥自在，最后还不是乖乖回归熟悉的窝里。
他咬牙切齿地登录QQ，猛抖周泽楷窗口，一连三次。
末了，硬邦邦地、死要面子地敲了十二个字，“喂……在吗？你那个要求，我答应了！”
好像多憋几个字得费他老大力气似的。
所幸周泽楷仍旧是那副了然包容的模样。
回消息很及时，说，成交。
那时QQ已有视频功能。但不知为何腾讯的服务质量极不稳定，两人最后还是选择挂YY语音，你背书，我检查，你念单词，我帮你确认。
但说到底，没有视频画面，一来一回，全凭自觉，孙翔要真作弊周泽楷也难觉察。
然而周泽楷似乎从未怀疑过。
有回孙翔忍不住，周泽楷，你就不担心我骗你吗？
周泽楷答：考试成绩。
孙翔秒懂。
他是否忽悠对方，最重要的是，他是否忽悠了自己，成绩将说明一切。
不过他确没有一丝偷懒念头。
孙翔从来以男子汉的准则要求自己，男子汉说到做到。
成绩提升后，孙翔家庭待遇好转不少，体现在最实际的方面，首先不怎么挨打了，其次，游戏能玩得更久。
反倒是周泽楷这边，似乎学业渐重，平时挂机的概率变高。
孙翔听表姐讲过上海初升高的压力，推测周泽楷在为此努力。
他有点失落。
荣耀联盟发展得如火如荼，仅靠早期网游积累的人才已不足以支撑战队长期良性发展。青训营这一形式水到渠成地被挖掘，为爱好电竞的青少年指出新的道路。
那里是否也有他们的一席位置？
孙翔试探地问过周泽楷。
出乎他意料，对方没说不，也没说是。只答，我希望，但需要考虑。
孙翔一听周泽楷给不出肯定答复就急了。
他赶忙说，周泽楷你要是读书，当然行！虽然我很想跟你一起进入联盟，但我俩一个东一个西，估计也不能同战队，无法并肩作战的话不就发挥不了咱俩默契配合的杀手锏了吗？等等，不同战队也不错，作为对手相遇，在联盟的见证下决一胜负，很带感吧？
你再考虑考虑？
周泽楷说：嗯。
6.
孙翔为何提决一胜负，还不是因为平时竞技场PK，两人胜率六四，周泽楷六，他四的那种。
关系好归好，不影响孙翔的小不服气。
他年轻气盛，不肯认输，以为与职业克制有关，后来接连练了几个新号，比如狂剑士、鬼剑等等。
反正他吧啦吧啦一大堆，烦得堪比黄少天，说到后来都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嘟囔啥，大概主旨是想表达我只提建议，虽然我很期待，但总归你自己决定啊。
口嫌体正直讲的就是孙翔。
他内心当然希望两人一同进职业联盟。
但他的年岁毕竟也在增长，渐渐知道人不应左右别人的选择，就把这种想法藏在一堆翻来覆去的废话里。
周泽楷耐心听他说着，“嗯”着，嗯完，说，我知道。
孙翔特别沮丧，特————不开心。
体现在行动上，就是难得没说再见，啪地掐断了YY。
晚饭香喷喷地堆满桌，孙翔拿着筷子在碗里没精打采地扒拉白饭，状态明显异常。
妈妈敏锐地问，儿子，怎么喜欢的菜都不吃了？他说天热，没胃口。
家里另一位男人抿了口酒，笑呵呵地说，不会是跟朋友吵架了吧。
孙母很懂儿子，伸手揉揉他头发，说，我们家小翔哪像是会跟朋友置气的，没准明天打一架就好了。来来来尝尝妈妈做的麻辣兔头。
孙翔很不爽地躲开老妈的魔掌，却拗不过对方关爱的目光，乖乖把碗一推，让兔头落进碗里。然后用筷子一点点地刮着腮边的肉。
烦哦，他心想，要真能打一架就好了。
等等……就算打一架也不够吧！
他心突突跳起来。
脑内深处，宛如矗立着一道山壁，此刻被突然凿出个洞，光透进来，越扩越大。
终于照亮了他心底那层困惑——
为何会沮丧至此？因为周泽楷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伙伴啊！
虽然说不清程度，但至少是凌驾在他身边其他朋友之上的。
比平时放学一起打篮球的那种，午餐成群结队地占位吹水的那种，上课帮忙传小纸条考试交递答案的那种，都要好。
他很特别。
是孙翔……最好的朋友。最好兄弟。
虽然从未谋面。
所以他才会这般生气，一想到周泽楷未来的人生将迈上殊途，想到等自己过一年满了岁数，去交职业申请表，而周泽楷今年递交的是中考志愿，明年早在上海某重点高中的教室里专心听讲……
他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做其他事情，满脑塞满了闷闷的气和腾腾的火。
还塞了一丝失落……仿佛即将遗失什么重要的东西。
要如何保住当下这层关系呢？
兔头的佐料，花椒，炸在嘴里，炸得他头皮发麻，他一个激灵，放下筷子跟妈妈说，妈，五一节去上海好不好？
5.
“各位旅客们，我们高兴地通知大家……”突然响起的机舱广播打断孙翔的思绪。
他摘掉耳机，起身翻出差旅装备——靠垫和毛毯。
商务舱有，但孙翔从不使用。他带着自己的一套，周泽楷买的。
因为刚刚一直在想某人的事情，他拿出来的时候明显一愣，嗤笑地摇摇头，为自己频繁的念到某个人的名字而恍神片刻。
然后他慢慢将靠枕放到脑后，调好位置，又抖开毯子，盖在身上。
孙翔以前哪能与精细生活搭边。直到某次听说他在飞机上被空调吹到感冒，影响比赛状态，这套东西第二天就邮寄到战队。
QQ里是某人的留言。他一边口不对心地表示“呵呵，谢了”，一面用了起来。
还被苏沐橙投以探究好奇的目光过。
毯子绒绒的很舒服，他情不自禁地蹭了蹭，然后闻到上面一丝不是自己味道，淡淡的薄荷香，才想到这毯子数天前曾经在某人身上盖过。
那时他还在杭州，某人跟轮回经理一道来访，事务结束后，提出去他宿舍坐一坐。
没聊多久，不知为何，他见周泽楷一幅很困的模样，就主动说，要么你躺一下吧。
结果人家居然很好意思，直接抱着他的毯子睡着了。
一想到周泽楷醒来后两人发生的意外状况，孙翔的脸忽然热了。
他飞速拍几下脸颊，试图把那段场景从脑海里赶出去。
但紧跟着，奇异微妙触感，暧昧的热度，后续的对话，又像回潮一样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孙翔深吸一口气。
他睡不着，又不能干熬，只能用回忆其他故事的策略暂时让自己不去想它。
6.
他扒拉回刚刚的思路，顺着自己去上海的那个五一节开始想。
那时他还小，理智令他不敢告诉家里是为了见网友，只讲想看大上海，看外滩、东方明珠，水族馆，看前次没看够的浪奔浪涌的黄浦江。
其实呢出发前，孙翔在QQ和周泽楷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试图假装偶遇。
大胆又疯狂。
竟真让他成功了。
那天尚未立夏，但上海气温成功突破30摄氏度大关，可谓蒸蒸热上。
周泽楷在东方明珠塔下等他，个子比第一次见面时拔高挺多。但皮肤依然比一般男生要白。周泽楷脸皮薄薄的，阳光晒得它有些发红。他的刘海微微汗湿，再加上夏季校服居然严严实实扣到第一枚扣子，孙翔见到他第一眼，生怕他下秒就要中暑。
——真的不会热昏吗？
与此同时，周泽楷也发现了他。第一时间冲他挥手，露出略带吃惊，腼腆且高兴的笑。
看在他完美执行剧本的份上，孙翔把嘴边的槽咽了下去。
从重庆一路酝酿到上海的演技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孙翔当着长辈们的面，一个箭步冲上去，揽住周泽楷的肩大声感慨，哇靠周泽楷，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你也来上海了？
假装他乡遇熟人。
周泽楷还未开口，孙翔迅速扭头恳求他妈妈：老妈，我要么就不上去了吧！这不刚好见到同学，太有缘了！我必须请他一起吃个冰，聊两句！
孙母很是无语，儿子走位清奇，让她怎么接话。
还好孙翔计划周全，算准上海的姨妈在场，可以帮他打掩护。孙翔见妈妈不说话，赶紧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她。
姨妈何曾见过自己皮到能翻天倒海的外孙露出这种表情，立马拉过孙母劝起来。
那你们就在塔下。别乱走。孙母无奈道。
孙翔忙不迭保证，周泽楷虽然有些迷茫，但也适时点点头。
长辈们摆摆手走人。
孙翔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后怕地想差点就露馅，或许周泽楷欺骗性的好学生外表让人比较放心吧。
可惜周泽楷才没那么安分。
大人一走，他转头带孙翔大摇大摆穿过天桥，去逛正大广场。半小时后，两人揣着一堆好吃的回到塔下，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
周泽楷问，为什么来上海?
孙翔这时忽然意识到，他一头热地冲来上海，只想着要见面，那为什么来？没想过啊！
不过撒个谎还是容易的：翔哥来见你啊，感不感动！
话音未落，他懊悔了。
这么拙劣的谎言，周泽楷会当真才有鬼了。不、不对！应该说……他害怕周泽楷当真。
但周泽楷的反应是，剥开棒冰，不紧不慢咬上一小口，才回头看他，眼里笑意亮晃晃的。
他说，我很高兴。
孙翔愣住，他恍惚觉得，呵，也没错，有道理！谁说哥来上海目的就不能是这个了？
就像他现在，坐在树荫下，跟对方吃个冰，看游人如织的东方明珠塔，千里迢迢过来却没有上去。
却一样满足。
分开前两人在塔下拍了张照片。
孙翔很心疼钱，有种被骗的感觉，因为拍得太傻。
定格瞬间，他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正下意识去按，而周泽楷则侧过脸去看他。
两人都没看镜头。
而且他忘记漏拍单人了。
上海跑一趟，统共只有这么一张留念。
回去的火车上，孙母笑着调侃，你和同学感情挺好啊。
他想到两人莫名其妙的告别拥抱，也不知谁先抬的手，总之意识到的时候，少年的体温已熨着彼此，比天气还要热上几分，汗都要滴出来。
他忽然耳根发烫，说还成吧。
这张照片，被自以为会意的妈妈摆进相框，放入书架上。
孙翔觉得羞耻，有几次他试图扣倒它，最后却又将它竖了回去。
不过他压根没能羞耻很久，两人突然就断了联系。
7.
他迄今说不清楚联系是怎么断的，可以用莫名其妙四个字来形容。
或许是他自以为的体谅，体谅周泽楷学业紧张。
也可能是周泽楷那方自作主张的宽容解读，将孙翔体谅的不上线，当做对方有了新爱好——毕竟初中男生兴趣转移飞快是常态。
总之就忽然，你不联系我，我也不吭声，明明每天上线QQ都能看到彼此，却没了音信。
难捱的沉默持续到那年春节，孙翔终于忍不住给对方发了个消息，一个很傻气的，从班级群转来的拜年gif图。发完后他觉得发都发了，只贴表情太没诚意，于是在对话框敲下四个字：新年快乐。
对方没多久就回复。
一个笑脸。
以及七个字：新年快乐。还好吗？
他俩的兄弟情谊又莫名其妙地修复如初。
8.
那晚周泽楷问完还好吗之后，孙翔大概终于意识到不能再冷场了，他得积极主动点。
于是没话找话说了很多，说收到多少红包，放的哪些鞭炮和烟花，考试成绩如何，寒假作业烦不烦，末了故作成熟加一句，你……，他顿了顿，好好学习啊。
周泽楷说嗯。
他想了想，忍不住又说，跟你说个事，我交表了！明年开春就去训练营!
周泽楷还是淡淡的，加油。
他竟非常平静，不生气，真心收下祝愿。
这时候孙翔比最初想通很多，首先他熟知对方说话风格，其次周泽楷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人家要是想读书，也不妨碍老子继续和他做朋友。
再说，等翔哥在职业圈将技术磨炼得酷炫，网游里秀给周泽楷看，岂不是美滋滋。
想到这里，孙翔咕嘟咕嘟灌一大口已经不怎么冰的可乐，心想，美滋滋个P，老子真是太傻了。
那个时候，周泽楷压根已经先他一步进了轮回。
唯独他被蒙在鼓里。
在很后面的一天，不怎么关心八卦的孙翔听队友提起，才知道轮回的一枪穿云有接班人，名叫周泽楷。
周泽楷，周泽楷，用的神枪手账号，还能是哪个周泽楷？孙翔将对方名字嚼来嚼去，简直气爆。
8.
孙翔发起了真正意义上的冷战。
如果说两人上回淡去联系是种种意外居多，仿佛小孩子玩闹后被命运糊弄不小心走散，并不能怪谁。
那这回则大相径庭，触发点明确——锅，周泽楷背好。
9.
孙翔已经不想细算他俩究竟冷战了多久。
最清晰的记忆反而是越云第一次碰上轮回那天。
一边是三流俱乐部，一边是新兴豪门，周泽楷作队长走在头一位，迎面而来，孙翔眼底倏然蹿起火，视线对上刹那，火势猛烈地烧了过去。
然而这只是他单方面示怒。
双手交握，他万分佩服周泽楷竟能露出微笑，平静对上他视线，还诚恳附赠“加油”。
雾草，简直要气死翔哥。
他狠狠地收紧五指，重重回捏。
10.
态度够明显了吧！
还不快来向翔哥道歉！
等等，话放一边，管你是不是冉冉升起的夺冠热门，老子先在比赛中打爆你。
孙翔是这么想的。
结果那场比赛，擂台1V1，他运气不好没对上周泽楷。没关系，还有团队赛。
然后团队赛结束了……0:5，一个外界并不惊讶的分数，却叫孙翔黑了整张脸，一言不发气哼哼地下台。
队友没营养地互相安慰着，“已经很厉害啦，下次再努力吧！争取下次从轮回手里拿到一分！”，听到灭自己志气，涨他人威风的认怂说法，孙翔气不打一处来。
赛后孙翔撑过枯燥无味的队内复盘，冲去洗手间给自己浇了个透心凉。
水龙头开到最大，水哗啦啦地涌出来。
反正夏天，着凉不怕，头发淋湿大半，孙翔对着镜子，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内抹了把脸，不由自主地伸手搓了搓头发，觉得自己这半湿的发型还挺帅。
他心情又好了一些。
正在这时，最不想见到的人推门而入。
孙翔僵住，随即放松，把脸扭过去，假装没认出对方。
周泽楷却不打算给他逃避的机会。
他走到孙翔面前，面色严肃：“今天输掉……不是你水平。”
这句轻轻的话，不带任何脏字，也没有很重的指责意味，却瞬间把孙翔心底压了整场比赛的火重新点爆。
他感觉自己满头满脑都是风声，风吹起燎原火势，由内向外烫出身体，一路烫到皮肤，害他头脸通红到仿佛要滴血。
“……哼！”
他从镜子里错开视线，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嗤笑一声，说：“要、你、管。”
他余光看见周泽楷喉结动了动，似要反驳，赶忙不怕死地加一句：“你谁啊，我认识你吗？哦~~~对，你是那位天选之子？传说中轮回的新任队长吗？失敬失敬！”
11.
孙翔后来很快就会为这句话后悔。
认识周泽楷那么久，他终于有幸见到周泽楷生气的样子。
那天周泽楷究竟说了什么，又用了什么手段把他堵在洗手间，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第二次。
他还以为自己把这黑历史忘得差不多了呢。
然而眼下，对方说的每一句话，说话时的神态，甚至抓着他手腕的力道，避无可避，一一清晰呈现在他脑海。
也不知中了哪门子邪，孙翔当时肯定能挣开，却默认了周泽楷对自己的钳制，然后留在原地，听对方难得地说了许多长句，把自己说到心虚。
12.
周泽楷说，单打独斗，没可能进总决赛。
周泽楷又说，还是……你不想？
一连串句子静静地摊在面前，孙翔陷入沉思，以至于彻底忘了周泽楷隐瞒处理的不妥一面——他本是带着怒气来，本该有一连串的问题质问周泽楷。
13.
那天后，虽说莫名其妙地又恢复了跟周泽楷的联系，以他给周泽楷发了个比中指的表情，对方回了个带问号的黄豆人开始。
但彼时的孙翔，不知是憋着一口气，还是下意识要忽略这点，亦或是他当前的个人风格，还有成长空间，像是虽然在往终将断裂的悬崖攀登，但目前尚有充足的向上空间，激励且麻痹着人。
因此他独狼般的作风，终究与周泽楷好心建议背道而驰，延续了更长一段时间。
然后是自以为的人生巅峰。
最好的成人礼物。
拿到一叶之秋的账号卡。将传说中荣耀巅峰的斗神，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然后……
悬崖黑洞洞的断口终于展露在他眼前。
他措手不及。
直直坠落下去。
冰凉的风声喧杂鼓噪，掠过耳畔。
孙翔感觉自己仿佛就会这样，一路跌进深渊
14.
“亲爱的乘客们，感谢乘坐我们的航班，飞机将在30分钟后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地面温度37℃，风速……”
机舱乘务员的广播唤醒了孙翔。
他以为自己在清醒地回忆过去，没想到后半程竟睡着了。
那一幕幕场景，俨然是梦里出现的。
格外清晰。
他按着脑袋，将窗户推到最大，炫目的白光直直射入，令孙翔一瞬间头晕目眩，刚刚回忆的，哦不，梦境最后，那种令人心悸的失重感又浮上脑袋。
竟一时分不清是因为飞机在迅速下降，还是坠入深渊的具象化牵动了生理上的抵触反应。
孙翔半躺在座位里，恍惚又茫然。
跌进深渊是真，但终止下落也是真的。
和梦境那种彻底的挫败、绝望不同，现实中孙翔的性格注定他不会坐以待毙。倘若没有轮回的转会提案，他自己也将努力寻求机会。
无非是，幸运的是，轮回的条件和契机，都来得太好了一些。
以及……某样难以拒绝的陪伴，也来得太是时候了一点。
他当然是足够坚强、潇洒锐利的，但这不代表挫折后不需要那点恰到好处，沉默温柔的存在。
他将毯子扯下，动作很慢，随着毯面的抖动，那股已经快要散完的薄荷味再入闯入鼻腔，唤醒几天前某件事的记忆。
15.
离地面越来越近。
孙翔开始有些烦躁。
他无意识地扭着小桌板的扣子。又把安全带扯紧，放松，重复数次。
然而飞机总有落地的一刻，而孙翔早晚得开机，因此某人的消息第一时间跳了出来。
“这里等。[图片]”
浅绿色冰沙，标志性logo。
那是一杯星巴克抹茶星冰乐的照片。
孙翔站在过道，彼时下飞机的人挤挤攘攘地，每个人都想赶紧撤离这窄小的空间。
只有孙翔，对着手机不合时宜地发了呆。
“大哥哥，别傻笑了，你走不走呀？”直到小女孩清亮的童音打断他思路，孙翔才意识到周围已有数道不耐烦的目光投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拿好背包和手提行李，闷头走下飞机。
为什么周泽楷永远好得让人难以拒绝。
随着两人的物理距离越来越近，孙翔疯狂地烦恼着这点。
如果他不是这么多年从始至终站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处。
如果他不是熟悉自己性格的每一点滴，就像自己该死地熟悉他一样。
超乎兄弟之间、超乎荣耀竞争对手的熟悉。
他或许便无体会不到这般百爪挠心、想前进又想转身逃跑的冲动了。
如果不是……那个意外之吻。
16.
就算心底揣着一百样抗拒，孙翔也无法接受逃避问题的自己。
飞机上的几小时，原来是他最后的喘息机会——见到周泽楷侧影瞬间，孙翔自嘲地想。
他斜跨着包，推着行李走进机场的星巴克。
看，连时机都带着那么一丝命中注定、心有灵犀。
——等他给出答复的那个人，几乎同时，托着腮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露出淡淡笑容。
令人窒息地怀念，一如既往地好看。
孙翔眼神闪烁，深深呼出一口气，感觉这辈子的勇气耗尽于短短几步之间。
他上前，错过周泽楷的视线，拿起星冰乐，皱起眉头。
“都化了啊。”
周泽楷眨眨眼，掏出一张新的单据。
“再等一会。”
如果说，刚刚孙翔心头似乎有猫不停地踱步，一刻静不下来，那在周泽楷拿出这张单据时，它终于放弃了徘徊，安静满足地蜷伏起来。
17.
车里空调打到最高。
但前挡风玻璃必须是透明的，因此拦不住白光带着高温无碍照射进来。
孙翔上车没多久就脱了外套，浑身薄薄的热气往外透。
周泽楷没打招呼，俯过身帮他系安全带。两人的身体距离骤然拉近，孙翔自然也被迫感受到周泽楷身上的热量。
孙翔一瞬间错觉自己关节生锈，手僵在身侧，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此时此刻，周泽楷突然抬头，像是为保持平衡，双手撑在孙翔肩旁，却没有立即起身离开。
受姿势所限，他俩胸膛几乎要贴到胸膛，隔了两层最薄的棉质T恤，随呼吸起伏越靠越近。
然后不知是周泽楷突然松开了手，还是孙翔忽然勾住了他的肩。
两颗太阳发生了碰撞。
他们都不是甘愿围绕谁旋转的星球，各有各自独立轨道、磅礴热量、耀眼光辉。
却因冥冥之中的缘分发现对方的存在，因为命中注定的吸引力，迟到却不晚到地，撞在一起。
视线同样，重重撞在一道，再也无法分开。
18.
“欢迎加入轮回。”
孙翔都做好了周泽楷重复问题，然后他选择回答或不回答的准备。
殊不知对方弯弯嘴角，弯弯眉眼，说出的却是这么句公事公办。
19.
靠，孙翔心想，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为何偏偏总在夏天，想要暴打周泽楷呢。
20.
然而还好，如此接近的距离，辅以孙翔5.2的视力，他怎样都无法错过对方藏在黑发间的、微微泛红的耳根。
他明白，此刻当然可以无事发生，假假地回答，谢谢队长。
但或许，对于即将确定恋人身份的两人来说，抓住主动权，才是更男人的做法。
21.
“忘记问了，除了薪水、奖金和冠军戒指，加入轮回有其他福利吗？”
孙翔狡黠地眨眨眼，笑容清澈明亮，意气风发，还有些挑衅和嚣张的意味，一如两人初见模样。
“嗯？你可以提。”周泽楷亦没变。尽管心有猜测，任何时候都愿意配合他。
“比如，附赠一个队长做男朋友？”
22.
突然一记直球，我们的轮回队长是怎样回答的呢？
这是专属两人的悄悄话。
车开上高架，汇入车流，朝着新一轮羁绊的起点驶去。
白光拥挤满城，晒得每一辆车的外壳都发着烫。
道路两侧绿荫愈发葱郁，生机勃勃。
盛夏还未来临，即将来临。
不着急，关于他们的故事，我们总有一天会知道答案。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