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普通饲养关系（53）
1．
摩天轮区域空空荡荡，一路走来只遇到零星清洁人员。
不用顾忌路人，孙翔迫不及待摘掉口罩和墨镜，给自己放风，周泽楷也照做。两人终于像一对普通情侣般，没有任何伪装地走在游乐园里了。
闸机入口，工作人员帮忙打开特殊通道。
两人颔首道谢后，一齐步入摩天轮花园中。
穿过花园中曲折的小道才能到达摩天轮正下方。白天这条路用来排队，总有五湖四海来的游客操着各种口音不停说话，无法令人心平静气，不像此刻，它竟也有安静的一面：葳蕤的草木被渐暗的天色添上阴影，营造出适合情侣间低声私语的氛围。
“好暗。”没有浪漫细胞的孙翔同学皱皱眉，想了想掏出手机。他正要选中手电筒功能，四周的行道树丛间，一盏盏感应灯忽然渐次亮了。
像是被施以魔法，柔和的光线越过他们、向前推进，一路星星点点，仿佛漂浮在空中的荧光带，又如潺潺的溪流，在林间蜿蜒穿行，最终汇向远处的庞然大物处。
几乎在光带到达摩天轮的那一瞬间，天幕下矗立的巨大圆形物体，以及其上的每一颗小圆球，忽地漾出淡淡光泽——是勾勒轮廓的无数小灯泡们，将快要隐没于夜色中的奇妙机械点亮，再次赋予它梦幻般的生机。
不过，即使得到魔法加持，那巨大的物体依然静静等在原地，沉默地俯瞰大地，并没有转动起来。
它在等谁？
孙翔和周泽楷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加快脚步。一分钟后，两人站在摩天轮正下方。
一颗小圆球停在台上，旁边没有人。门打开着，等候多时的样子。
2.
孙翔两步跳进小圆球，球体小幅度地晃了晃，周泽楷扶住门框走进来，关上门。
摩天轮启动了。
孙翔从来没坐过摩天轮这种慢悠悠的玩意，在他眼中，当然是过山车、激流勇进更刺激，甚至于如果早前让他在鬼屋和摩天轮中间选，他闭着眼都要挑鬼屋。
因此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但又过于单调，单调到他用三秒就看完内部构造：除去两边座位，两扇窗户，什么都没有。
也不对，应该说，这里只有两个人，是整个游乐园里最私密的空间——摄影师跟不上来，长焦镜头只能拍越来越小的影像却收不了音，更不存在定点监控摄像头会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每个细节。
他们是自由的，是暂时脱离节目的，似乎适合聊点脱离节目的话题？
孙翔刚有了个模糊的想法，周泽楷先说话了。
“对不起。”
“什么意思？”孙翔皱眉，一上来就道歉，这可和他隐约预感的不太一样。
“摩天轮是任务，没有惩罚，你也可以不答应。”周泽楷嘴角一弯。
“得了吧，上都上来了……”孙翔懒得和周泽楷在马后炮上纠结。
“但我也不想给你反悔机会。”几乎同时，周泽楷补充道。
孙翔不由得愣住了。等回味过来，他简直想给周泽楷比大拇指——这种霸道的做法，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做饭，太狡猾太高明，当然如果被用心机的对象不是自己更好。
说话间周泽楷目光渐渐变得认真，停在他脸上。他有点局促地移开视线，去看窗外：“就算提前意识到，我没准也会答应。毕竟人都有好奇，为了昨天的答案上来听听不会少块肉吧。”
周泽楷没说话。
孙翔想了想道：“再说，我拒绝了，你也会想办法的吧？”
摩天轮升到了四分之一高度。
周泽楷不理会孙翔的揶揄，仿佛刚刚沉浸于思考前面的问题，静静看着他：“答案要听长的还是短的？”
“短的。”孙翔眸色一番闪烁，随后斩钉截铁地回答。
3.
“无声告白。”周泽楷先说了这四个字，“暗号对上了吗？”
虽然两人各自早有概念，但这其实是“无声告白”第一次被明摆着摊在两人面前。
孙翔意识到这点，微妙地“嗯”了声。
周泽楷微微一笑：“没搞错太好了。”
孙翔不吭声，知他还有后文。
周泽楷拿出一条手环，上面俨然有“第XXX届中秋歌会纪念”的字样。
“啊我好像也拿到过……是歌会赞助商发的？”孙翔接过，短暂陷入回忆，感慨道：“这么多年，你居然还留着？”
话一出口，孙翔立即想撞墙。
这问题简直傻逼，都说了“无声告白”——只公开唱过一回的歌，所以是什么时候何种场合，周泽楷凭什么保留纪念手环，还用问吗？答案显而易见！
为掩饰失语，孙翔语速很快地补了句：“对了，难道那次歌会你也去了？我当时替杜小明这家伙顶包表演，什么都没准备，临时唱了自己练手写的歌，还没修过就挺一般的……”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抬头望向周泽楷，忽然有种已知满分等待老师报分数的期待感。
“《无声告白》。”周泽楷亦没辜负他的愿望，“我在台下。歌写得蛮粗糙，词也青涩，一看就是在校大学生的练笔废稿……”
“啊哈？” 这发展不对啊！孙翔瞳孔猛地一缩，眼里满满不可置信。
他当然知道歌很一般，但两人来摩天轮做什么，周泽楷之前对自己什么感觉，他更知道，综合推衍，他再不怎么涉猎偶像剧也会理所应当地猜测周泽楷打算虚假赞美自己一番……
结果被当面说“很粗糙”，“练笔废稿”，他不爽了！人之常情地不爽！
孙翔不知道自己此刻思路和情绪已经成功地周泽楷带着走，并不能冷静代入设想，假如换个人给出同样评价，他会不会有如此明显的气愤和不愉。
“呵呵。”周泽楷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孙翔莫名火起，正要恼怒地瞪过去，就听周泽楷收起笑，语调认真地说：“但也很好听。”
但也很好听。
这五个字被周泽楷低沉优雅的声线缓缓吐出，清晰且笃定。明明是最普通的发音，明明这些日子当面听周泽楷说过无数句话，但孙翔却直到现在才忽地体会到，周泽楷的声音到底有何特别，能教万千歌迷疯狂痴醉。
一定是某一刻，听到某一句歌词，然后被坠落的流星击中了内心，从心脏到血液涌动、爆炸，安静却撼天动地，柔软却激烈磅礴，温柔却滚烫炙热。
更可怕的是，他一旦抓住机会，绝不宽裕你喘息和逃脱的时机。
“虽然……有点突然和不可思议，”周泽楷叹口气，眼里柔软的笑意和温度像是他不知何时握上来的手，瞬间罩住了被坦诚相待的某人，“对歌对人，都一见钟情。”
4.
孙翔的喉咙忽然干燥得惊人。
他张了张嘴，又痒又涩，格外想说话，然而正在这时，第一波烟花绽放在窗外，突如其来的轰响淹没了孙翔无意识发出的第一个音节。
不止如此，烟花五彩斑斓的光短暂透入小小的摩天轮舱内，掩盖掉两人此刻最真实的神情。
孙翔好不容易组织成功的措辞，瞬间被打散，溃于无形。
5.
“没想到……烟花大会挺好看的。”等天幕重归暗淡，孙翔憋出一句尴尬的台词。
“嗯，错过了，可惜？”周泽楷似乎完全不介意重要的对话被打断，不但收回手，还可以顺着孙翔随意聊下去。
“也没什么，下次再来呗。”孙翔扒拉着窗口看远处烟火大会方向。他视野里成片成片密集的人群带着荧光棒和头饰灯，不停地在动，好像海面漂浮着发光的游鱼一般，勾勒出浪潮不断起伏的模样，显得热闹非凡。他不禁感慨：“人真的很多，下次再来得早点去占个好位置！”
他暗暗佩服能若无其事扯开话题的自己，却又在潜意识中隐隐地觉得这样不合适。
周泽楷却自然地接住：“好，下次再来。”
孙翔愣住。
两人目光交汇，意识到，这是孙翔第二次许诺了“节目之外的未来”之事。
果不其然，这次周泽楷更加高兴：“没录下来。你不会反悔吧？”
孙翔强作镇定和不屑：“周老师讲这种话是哄女生专用吧？怎么听着那么言情偶像剧。”
周泽楷轻笑着应：“是吗？”
孙翔不经大脑地回：“不信你试试，保准一堆人拜倒在周老师的西装裤下。”
他说完心底“卧槽”了声，又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但与刚刚不同的是，他并不是懊恼于“说了些明知故问的事情”，而是品味到了一种罕见的对自己不爽的心情。
虽然罕见，却跟昨天某一刻十分相似——源于任何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独占欲，以及极端情况下被独占欲支配的情绪。
比如杜明会下意识地拉黑网上示爱唐柔的其他人，又比如他此刻考虑周泽楷“听了自己的话没准要去尝试”这一可能性后的直接感受……一想想就觉得，简直糟糕极了！
孙翔脑内异彩纷呈，脸色跟着差了不少。而周泽楷似乎并无所察，又似乎洞悉了全部。他沉默着，目光静静停留在孙翔脸上。
孙翔有种内心的小秘密被发现的错觉，不自在地把脸别向窗外。
正好此刻他视野里，第二个烟花炸开了。
孙翔几乎是感激地望向窗外，看完全程。
6.
然而烟花总有结束的一刻，“孙翔。”天幕再次恢复深墨色时，周泽楷喊了他全名。
刚刚孙翔的反应他悉数看在眼里，浑身的破绽。
只要如此一想，他整颗心就剧烈擂动，欣喜到恨不得跳出胸膛——眼前人从几乎无懈可击无从下手，到一点点显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都是因为自己。
比如现在——被叫到名字后，对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扭回头，挺直腰板，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五指微微蜷起，紧张郑重又充满期待的样子——虽然他敢肯定，对方并不完全清楚自己在紧张或期待什么。
这反应太可爱，简直像是猫咪。
越是近距离、长时间地接触孙翔，周泽楷自己也因对方的反馈而不断反省、变化。因节目时间短暂，机遇稍纵即逝，他习惯了步步紧逼。但眼下这种关键时刻，周泽楷竟然轻快地想，他或许该给孙翔一些例外的喘息余地？
他是在漫长的不见光的暗恋中游荡徘徊过，但这并不等于孙翔必须对此给予同情般的褒奖，不等于孙翔在刚心动却没有想透彻的初期，就需要立即兑现关于自己的全部承诺。
这不公平。
想到这里，周泽楷唇角更上扬几分，露出一个包含宽慰、决断和放松三重意义的笑。
7.
“孙翔。”周泽楷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孙翔微微抬起下巴，注视着他。他几乎已经没什么好担忧了，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还以为以为周泽楷下一刻要重复的是先前的告白，因此脑内已经开始混乱地酝酿措辞。
然而周泽楷却说：“节目结束后，我可以接受我们的关系回归朋友。”
孙翔的内心读条被打断，毫不掩饰惊讶的目光，将周泽楷打量了个来回。
他现在有一百一千句“卧槽！”和“你在逗我？”想甩在对方脸上，但对周泽楷的了解此刻起了作用，让他强忍住所有说话冲动，按住性子等周泽楷后面的话。
周泽楷眼中温度炙热几分：“很生气？听我解释。”
孙翔迷茫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的纠结和在意，”周泽楷声音里的温柔像安静的水流一样溢出来，却几乎很快布满不大的空间，“虽然你一直在努力‘顺从心意’，我很高兴，但你有顾虑……”
顾虑节目和现实的差距。
周泽楷说的正是孙翔心中所想，更准确地说，是他与周泽楷一起见方锐时，他内心纠结挣扎发展到顶点时，令他一生中难得举棋不定、前后不决的原因。
但周泽楷弄错了一点，孙翔自嘲地想，人都是会变的，他现在的想法没准已经改变，至少没那么坚决。
只要对方再用力一点任性一点，他自己再豁出去一点，最后的墙壁或许就能一击而破。
所以他急冲冲地打断周泽楷的话：“等等！不是这样，周泽楷，你听我说，不是这样，那个……”
他想解释自己的想法变了，地基和城池动摇得不能再动摇，他试图笨拙地表达自己的本意，或者他自以为的本意，但越是紧张，越是说得乱七八糟，颠来倒去，部分时刻甚至词不达意。
结果无论他怎么说，周泽楷只无奈又温柔地看着他很久。等孙翔终于没了耐心地总结陈词“就是这个意思！”后，他叹了口气，了然道：“我来说吧。”
孙翔轻哼了声，撇撇嘴，盯着他，示意他来。
周泽楷说：“我明白。所以很高兴。”
他似乎很没创意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但孙翔心头一动，听出了两次“我很高兴”之间细微的差别。
“我也……”他再一次忍不住要打断周泽楷的话，却被周泽楷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说我盲目自信也好，自大也罢，”周泽楷继续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孙翔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准备？
周泽楷笑着指指摩天轮：“你说的以后、下次，节目之外的未来，我们以另一种身份再坐一次。”
在周泽楷的注视下，柔软、酸涩、暖和的情绪像潮水一般自孙翔脚下爬上来，于他未曾觉察间，灌注四肢百骸，淹没他内心的全部城池，水位高涨着鼓噪着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几乎快要决堤。
这约等于万劫不复的瞬间，周泽楷最后一句话姗姗来迟。
“想请你在那时开一场只有一位听众的《无声告白》的solo 演唱会。”
仿佛打过招呼般，周泽楷话音刚落，最后一轮绚烂无比的烟花映亮了夜空。
摩天轮也几乎到达最高点。
孙翔余光扫过窗外，深吸一口气，福至心灵地想起杜小明发的狗血攻略，脸颊微微发烫，声音有些颤抖：“周泽楷，我如果说好，你八成要质疑我会不会反悔，那这样吧，先预支……定金？”
TBC
终于……第一件搞事完毕。
如果有任何感想，都请告诉我，感谢一路看到了这里，此刻我想要泪流满面地尖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