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普通饲养关系（28）
1．
第三天了。
周泽楷醒来的时候，孙翔盘腿坐在床上，抱着他的本子不知在写什么。
室内没开灯，浅浅的光源来自窗帘掀开的小口，洒了孙翔那边半床。时钟悠悠慢慢的滴答声中，安静的晨光，安静中沉思的青年，组成了一幅美好的画面。
他半阖上眼，任由温柔的光线将他视野变得模糊。
依然有一些倦意残留在脑海中。如若往常，周泽楷良好的自控力会迅速上线，强迫自己挣脱它，进入理智又清醒的新一天。
而今天特别，今天情况不一样。
周泽楷能感觉到困倦是一团轻柔蓬松的云朵，裹住他的思绪，又如温水浸泡着他全身，令他四肢百骸都处于极度放松状态。
困倦从未像今天这样舒适缱绻。
但这并不是每日清晨睡神离去前惯常的馈赠。
周泽楷明白这一点。
带来这一转变的是孙翔。
意识到“这个人正努力尝试了解我”后，对方在感情上的笨拙和直觉上的敏锐，对方的坦诚和纠结，都令他欣喜无限。
昨夜是两人关系的分界点，蜿蜒的河道自此骤然开阔，看到了一路奔腾向海的希望，蛰伏多个冬日的嫩芽悄悄钻破泥土，像是法师轻挥魔杖，代表生机的春雨便徐徐降下，促生着繁茂盛夏的开端。
从孙翔询问“你会陪我想通吧”，从周泽楷说出“那还用问”之后，某些不言自明的东西便存在了。
或许它存在了更久，但至少昨夜之前，尚来不及浮上水面。
周泽楷的思绪慢慢地在晨光里飘着，呼吸放缓——突如其来的惊喜，也常使人恍惚误以为是梦境。
而周泽楷的这层梦境，结束得比他想象更早。
因为他视线的唯一焦点，此刻觉察了他的目光，抬起头直视他。
“早。”孙翔本欲绷着脸，装装严肃，但掩饰不住的笑泄漏了他内心的轻快，语调中带着和昨日回避态度不同的亲昵感。“周泽楷同学，你今天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周泽楷没立即回答早起积极分子孙同学的问题，只回以凝视，眼底百般心思散尽，倒映了对方的身影。
是了，担心没有必要。
他放在心上的青年面对难题时的处理方式一如既往地简单直接——中秋歌会毫无准备时选择唱《无声告白》是如此，被他拖入千百年来最难处理的问题——感情时，亦如是。
孙翔深知自己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会不安会忐忑，但他不囿于其中，短暂的苦恼后便勇敢地踏出第一步。
孙翔不会骗他，因为他从没打算欺骗自己。
即使他们离彼此说出最关键的那句话还差之千里，但长路已然朝好的方向延伸，这就足够了。
所以，他眼下最应当做的是抛下担忧，相信对方和自己的直觉，像是他教孙翔的那句话“跟着感觉走”，慢慢享受其中的过程。
周泽楷想到这里，又闭起眼睛，把自己埋进枕头中：“周泽楷同学申请再睡一下。”
“睡呗！”看到难得幼稚赖床的周泽楷，孙翔心情忽然大好，卡住很久的灵感开始涌动，他捉起笔疾速写起来。
2.
“终于搞定了！”
孙翔长长吐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抬起僵直的脖子，微微吓了一跳——他刚过于聚精会神，不知何时周泽楷已起来了。
“纠结两天了？”对方把一杯温水递过去，却没有坐下。
孙翔嫌仰着头说话烦，一把捋开被子，拍拍床面，示意周泽楷不要站着。
孙翔不介意，周泽楷便坐了下来，只是并没有挨着对方，留出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你过来点。”孙翔没意识到周泽楷有意的体贴，拽了拽他，把本子给周泽楷看。“大前辈，给点意见？”
周泽楷这才从善如流地把脑袋搁在孙翔肩侧，接过本子并没有直接看。
“什么样的灵感？”周泽楷问。
“呃……你这样问我还得想想怎么描述。这回专辑里差一首情歌，”说到这个，孙翔有点不好意思，“就情歌我真写不来，卡了很久，今天早晨起来忽然有感觉，比起我以前写的题材，要慢一点。等等我不是指节奏上那种慢，而是思路上，旋律的情绪表达上的那种，你肯定能懂我意思吧？”
“嗯。”周泽楷轻声笑了一下，“能理解。快节奏的感情发展也不少，但中国人的感情偏内敛，纯就市场受众口味看，故事讲得细更易打动人心。”
这句看似在纠正孙翔的观点，实则掺了些额外的意思。
孙翔若有所感地“嗯嗯”两声，而后发现两人距离十分亲近。再一回想刚才的对话，配合周泽楷的画外音，不免耳热。
又看周泽楷，就发现对方笑得像是面前摆了条鱼的猫。
孙翔哼了声，摸了摸鼻子，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周泽楷脸上移回谱子。
不过转起话题稍显生硬：“你不看？”
“好。”周泽楷这次认真翻起来。
3.
尽管个人艺术创造是机密，但从私人角度说孙翔不避嫌，从公事公办角度看，两人都在同一公司，倒也没大问题。
周泽楷看得格外仔细，数次停下来指着某些地方提出意见。孙翔听在耳中，的确中肯，因此不住点头。
聊兴起了，孙翔很快就丢开了刚才暧昧带来的一小撮无措。
谈到两人的专业——音乐，他们便成了有共同话题的前后辈、友人，周泽楷的态度、经验、天赋，孙翔无一不佩服，而孙翔偶尔冒出的一点儿灵感，以及之前据说果断扔到垃圾桶的废稿数，也叫周泽楷吃惊。
话题进行到中途，不知怎么又转回某处。
“写情歌超痛苦啊，用杜小明的话，让人头秃！”孙翔抹了把脸，格外感慨。
“一点儿没试过？记得学校专业课有要求。”两人一个学院毕业不是秘密，无需避讳。
“真没。那门课后来取消题材限定，我交了其他类型。感谢教改！”孙翔回忆着当时的情况，方觉劫后余生，拍拍胸脯吐吐舌头。
“噢，呵呵。那是难到你了。”周泽楷又笑了。
孙翔刚要说那可不是，忽地一愣。
这霎那，自己当年的黑历史《无声告白》不知怎么应景地浮上脑海。
更糟糕的是，虽然知道这首歌的人几乎没有，或许有校友听过也忘了，毕竟当时他顶着“杜明”的名字去参的赛，更没提这首歌就是他自己写的。
但他相信，就算所有人的记忆都抹消，周泽楷对这桩陈年旧事也不会忘掉。
而且以周泽楷对他的了解，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人家猜得到这首歌的作者就是孙翔。
它虽青涩不成熟，但细节的设置上，已初具孙翔个人风格。
4.
孙翔“呃”了半天，终于决定不撒谎，但也不打算说得太开，毕竟摄像头还开着呢。
他硬着头皮：“啊我突然想起来，也不是一次都没写。刚组乐队那会儿练过几次手，不过真的太糟糕了稿子压在箱底都找不到……”
“可惜。”周泽楷表示遗憾。
“啊哈哈哈哈……没什么遗憾！都是黑历史！”孙翔现学现卖地话里带话了，“人在成长，要往前看啊！”
“嗯嗯。”周泽楷飞快地赞同。
别以为我没听出这叠音格外敷衍，还憋着笑。
孙翔瞥了眼周泽楷，拍拍手里的本子，自信地说：“托这个节目的福，有点儿感觉了，再加上学长的指点，我觉得成品还是能期待一下的！”
“呵呵，很荣幸。”周泽楷眨眨眼。
“……客气一下，你也别太得意啊。”周泽楷的眼神太亮了，孙翔默默移开眼，换话题：“饿了。”
“好，今天我做早餐。”周泽楷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往他脑袋揉了把，在孙翔跳起来之前起身离开。
5.
周泽楷做个早餐，孙翔操碎了心。打下手加指导，比大厨本人还积极。
“诶诶诶蛋要糊了你关小一点火啊！”
“别用高压锅，麻烦，煮个牛奶得了。”
“鸡肉不用那么久，会老哎。周泽楷你行不行？”
孙翔的“指导”，似乎比前两天不客气多了。
连高英杰都看不下去，半是帮周泽楷说话半是好奇：“翔哥，你今天话好多啊~”
“哎急死我了还不如我自己来，一个早晨而已。周泽楷弄得太复杂了吧。”孙翔转过头，冲着镜头吐吐舌头。
“那你可以喊停呀？”
“哼，还不是看他要求的，他开心就好！”孙翔虽然有各种不满，但想到周泽楷说“今天我做早餐”时的那个笑，就……随他去吧。
“怎么和我妈抱怨我爸时一样。”孙翔走开后，高英杰对着王杰希小声吐槽。
“因为把对方当自己人啊。”王杰希这样教育小朋友。
6.
严格说，孙翔没错怪周泽楷，这顿早餐是挺复杂的，从另个角度看，也体现了上海男人的饮食上细致。
周泽楷煎了个厚蛋烧，煮了鸡丝粥。鸡丝粥的汤底是用鸡腿熬的，煮完鸡汤后，捞出鸡腿撕成一丝一丝，丢进锅里和米一起用高压锅压。等气压阀门落下，开锅，热气伴随着恰到好处的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厨房。
简直能勾出人胃里全部馋虫。
厚蛋烧更早一点儿出的锅，本质是个小零食——周泽楷担心熬粥时间长，怕孙翔饿着，平底锅快速煎出来，让他先垫垫饥。
刚出锅的厚蛋烧色泽诱人，带点儿烫，周泽楷没来得及提醒，孙翔就夹了一筷子往嘴里送，然后“嘶”了声，果然被烫到了。
“起泡了吗？”他搁下锅，倒了冷白开递过去，示意孙翔张嘴，“让我看看。”
孙翔捂着嘴含含糊糊地申辩：“太香了忘了。没事没事没事，你快点做饭去！”
周泽楷不气不笑，淡淡看他一眼，孙翔就败下阵来。
“啊——”他超不耐烦地转头，张嘴，让周泽楷看了看，然后飞速闭上，“放心了吧？”
“嗯。”周泽楷这才笑了。
孙翔：“……我吃东西去！”
他说完，安分了一会，抱着盘子站着旁边吃甜甜香香的厚蛋烧，直到一盘去了大半，才忽然反应过来。
糟了糟了！
周泽楷的份呢？！
他挺不好意思地又凑回去。
“嗯？”周泽楷正拆着鸡腿，手都没空，只转头看他。
“张嘴。”孙翔命令道。
周泽楷一启唇，厚蛋烧就塞了进来。
“都归你了。”孙翔说。
“你呢？”周泽楷解决掉嘴里的挺大一块，终于可以说话。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吃就吃了！”孙翔说着又夹起一块，“张嘴。”
周泽楷再次无奈地接受了来自孙翔的投喂。
“哈哈哈哈哈哈哈！”孙翔看着周泽楷脸颊鼓鼓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去戳，换来对方条件反射睁大眼睛惊讶的模样，“别说话，等哥拍个照！”
他摸出手机爆手速咔嚓咔嚓，抓拍到还没吃完东西的周泽楷一脸无奈的样子。
……吃个东西都挺好看的，孙翔想。
这张发微博，这张也可以发，这张……咳，孙翔看到某张里，因为拍摄角度关系，拍到了周泽楷嘴边留着一点儿透明的蜂蜜，他盯了一会儿，决定这张给周泽楷个面子，就翔哥私藏吧！
“……”周泽楷见孙翔突然不说话，便凑过来看，然后一齐看到。
四目相对，孙翔讪讪把手机往后藏。
“不帮我擦下？”
周泽楷笑着问。
“好啊。”孙翔一愣，没觉得这要求过分，便伸手去擦，手伸到一半，忽然一个冲动俯身过去。
别墅院子里，监控室外，叶老师刚抽出的烟掉在了地上。“孙翔这小子可以啊！”
TBC！
